老媽的憂鬱與歡樂（一）
我七歲那年，媽媽就與爸爸離婚，
在半個世紀前，離婚是一件羞於啟口的事。
爸爸把原來的二層樓房子賣掉換買兩間，一分為二，
爸爸與弟弟住到大龍峒，媽媽帶著我與妹妹住到中山北路，
不到三十歲的媽媽只分得爸爸留給她的一棟房子，
當時外公.外婆的環境不好，生意失敗後，包括四個未婚舅舅，
全都搬在一起，住到這棟日式的塌塌米房子，
除了大舅在美軍顧問團上班，幾個舅舅都還在唸書，
生活的擔子落在媽媽身上，媽媽像個男人一樣在外奔波，
我與妹妹都是阿公與阿嬤帶著大的。
所以從小與幾個舅舅的感情反倒像兄妹一樣親。
從年輕時媽媽就一直在職場打拼，直到外公開了日本料理店，
她在自家店幫忙招呼，廣結客緣。老媽招呼客人親切有道，很多客人衝著她而來，
也因此印象中外公店裡的生意非常好，經常是高朋滿座。
人面廣了以後，她應聘作過幾家酒店的公關經理，
後來自己也陸續開過幾次卡拉OK店，（曾經被某晚報大幅刊登介紹她的店）
最後一次開店都已近七十歲了，她還是非常活躍，
深受老中青的客人喜愛，都叫她『辣媽』呢！
從年輕到老，媽媽扮演著女強人的角色，也曾叱吒黑白兩道，
沒想到這兩年，身體的活動力越來越少，
各種機能也漸漸退化，直到最近我驚訝於在我心中那個永遠不老的媽，
竟然明顯得瘦到四肢都漸萎縮，吃也吃不下，站也站不穩，偶而會健忘重複的問話，
講話開始有氣無力，像風中殘燭，隨時有倒下去的可能，我心裡不覺害怕起來。
似乎看到了當年我初嫁為人婦，
進入婆家，看到的婆婆，整天躺在床上，就是懶得起來活動。
我當時很不能理解，怎麼一個人可以整天躺在床上不活動（除了起來吃飯）？
現在當看到老媽也漸漸這樣，才知道人被『老』的折磨，
歲月竟是這般無情的摧殘。
她喜歡喧嘩的人群，喜歡被眾星拱月的感覺，
現在她每天不是床上，就是坐在椅上打瞌睡，
昔日的風光與炫麗不再，
老媽的憂鬱油然而生，她怎能忍受現在這麼『平靜』的生活？
